報恩（八）相信佛法

棲霞寺/攝影/林景維居士

母親昏迷前一天早上，我帶五歲的國耀侄兒，隨父親進入加護病房探望。
恰巧看見她仰面躺著，眼睛楞楞地直視前上方，兩手摸向虛空。

我詫異地猜想：母親是看到了什麼嗎？

她轉頭看我，深深地盯著一分鐘，不說話。

我疑惑地看著她，母女對望著。

母親的眼神有穿透力似地，似乎看到什麼，感覺很詭異。

然後，她再轉向站在左邊的父親，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我聽不見她說什麼。

平時最疼愛孫子的母親，伸手撫摸國耀的頭，淡淡地說：

大姑姑很忙，你要乖乖聽話啊！

國耀乖巧的點頭。

加護病房的會面時間很短，三個人沉默一會兒，不捨分離。

誰知道那是與母親最後一次的話別。

次日，母親再次腦溢血，不幸成為植物人。

辦完母親的後事，才知道父親為何不反對用佛事儀軌。

原來，母親最後訣別的一句話，居然是勸父親：

「你要信佛…，一定要相信佛法呀！」

「相信佛法」？可是母親自己也沒有信佛呀。

「佛法」兩字，竟由一向崇拜民間神明，不識字的母親說出來，真不可思議。

究竟什麼是「佛法」呢？

我一時想不透，也沒有時間去了解「佛法」是什麼。

只知打鐵要趁熱，遂順此機緣，立刻帶父親到土城承天禪寺歸依三寶。

父親的性格似一塊鋼鐵，正直不曲，脾氣爆烈，如果不是母親點撥他，絕對不會聽子女的意見。

上廣下欽老和尚見到我們，跟我說：

出家能報父母恩，你來這裡出家。

是的！正有此志，已經打算出家報恩。

難道老和尚有他心通嗎？

可是，我又想：父親怎麼辦？我要照顧父親…

老和尚真的會讀我的心噢！

他馬上說：你的父親已經酒精中毒。

吽！可是馬偕醫院的醫師看父親臉色，說他是高血壓。

老和尚和醫師的說法不同。

看到父親能歸依上廣下欽老和尚，感動不已。

知客室牆上掛著老和尚的法相。

我動了一個清晰的念頭：要是有老和尚的照片，多好。

當然不敢說出口哦！太冒昧了。

此時，老和尚吩咐侍者，拿了一張法照給我。

我嚇一跳！來之前聽說老和尚有他心通，果然是真的。

父親歸依之後，不到半年即生病住院，確診酒精中毒。

半年後，父親撒手人寰。

——而「什麼是佛法」？終於懂了。

這是學佛人的第一關，是信心的奠基石。

母親要父親相信「因果業報」，重病時，仍不忘勸導父親。

她雖然來不及歸依三寶，沒有機緣學佛，卻用自己的苦難來點化我和父親。
沒目睹母親的苦，我怎麼會出家修行。

人間的緣分環環相扣，為一人一家，不如為更多人的大眾之家奉獻一生，
這才是我的生命意義。

即便數年後的出家因緣，不在承天禪寺；我仍一直珍惜老和尚的法照。
那慈悲、禪定的眼神，簡直是佛菩薩的化身。

在我心底，他老人家也是引導我修行的師父。

十餘年後，我獨自一人搭國光號到六龜妙通寺拜謁老和尚。

回程時，在車上忍不住哭得唏哩嘩啦。

再一次被老和尚的慈悲融化…

慈悲心，是我隨佛出家的老師。

（梵寫於2019.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