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後第一次打禪七,真實體驗了「空」性。
在禪堂隨大眾唱誦、禮佛,然後走往齋堂,這過程之中,不覺得有自己存在。我清楚看見,所有的外環境界都清澈明亮,不像我平常看到的,本是玻璃裡的人;如今,包裹的玻璃突然撤走了。
聖嚴師父特意走過來問:
你昨天怎麼說那麼多話?
聽到了,但是心不起念,禮佛,不覺得自己有身體。
(事後回想,禪七期間禁語,是師父故意問的。)
心中清明但不起念故,並沒有回話。
當我直視中華佛教文化館對面的大屯山,發現眼前的世界不一樣,它們千古以來都不動!
世界一片寧靜祥和…,我不禁失聲大笑,被騙了!
不再畏懼師父的權威,不再進入禪堂了,今後我自己做主。打坐、跑香,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護七法師找到我:你怎麼還坐在這裡,師父要你進禪堂。
我跟聖嚴師父說:
一切都是空的,我沒有什麼需要做的了。
聖嚴師父反問:
好,既然是空。那現在是誰在說話,聽話的人又是誰?
一念返照現實,果然“我”沒有空,聽到師父的話了。
——此時,若繼續執著空的覺受,便是墮入頑空、枯禪。
原來這是一個“空的陷阱”呀!
於是,師父要我提起話頭,參究「我是誰?」
「我是誰?」
第二次禪七以外護的身分在廚房忙進忙出,挑撿菜葉時,繼續參究。內護法師不肯給我禪堂的座位,轉念一想,禪堂外一樣可以用功。
到了禪七第三天晚上,一人獨自在暗黑的禪堂外行香,燈光突然一亮,抬頭看到牆面上自己的身影,心被細密的疑情纏繞。遂不顧一切,立刻去請示師父,要求解惑。
聖嚴師父命我回去禪堂打坐。
內護的法師不敢拒絕,當晚就讓我進禪堂。
「我是誰?」
第四天,從空回到了當下,從空回到了肯定。
「我是誰?」
答案如水冷暖…,自知。
第五天,師父把我帶到文化館二樓的祖師殿,遞給我一支香,吩咐頂禮三拜。告訴我,是X位被他印證的弟子,並且命我回農禪寺,不必再入禪堂。
之後,大約兩個月的時間,我的心像萬里晴空,寬廣無邊;
晴空之中,久久飄來一朵雲,那是微細的念,又像靜止的弦琴忽然被撥動了一下。念,動一下下,又歸於止寂。
日常中,面對同道挑釁的話,你聽到了,也清楚明白了,但是不會影響你一絲一毫;這不動的心,沉默如山。
覺得此刻的心比以前更熱切,剛出家時,只知報父母恩,
禪修之後,為眾生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到底聖嚴師父為我印證了什麼?
說真的,至今我仍不明白。
然而,當時某居士當時看到我寫的禪修心得,特別來信提醒:您已經開悟。
說笑了!這個心從來沒有關——哪需要開呢?——佛性就在那,從來不迷,哪有悟可得。
幸好,不曾因對方謬讚而自以為是,我非常清楚,自己仍是一介凡夫,明白自己經驗了動中定。
四十年後再次略述禪修經驗,心跡歷歷,明確地肯定,若說有所得,那是對佛法產生大信心的機緣;原來佛陀所說教法,凡夫確實可以體驗的。即便只體驗一分,亦能信心十足;即便現在是凡夫,深信未來——亦能與佛同一鼻孔出氣。
※
雖然宗教經驗可增長信心,卻不可將此經驗當成佛法的真理,這只是個人內在的生命體驗,尚不足以入佛法知見。
如果要問,從這個體驗當中,對自己的生命有何啟迪?
有!我更加深信“因果業報”。
空性之中,因果宛然。
(梵寫於2020.4.30)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